曾咏东
作者地址：作者为十堰人，现居武汉
今天是父亲的头七。于我而言，匆匆来去不到一周的时间，那个慈爱又略显严厉、温和又略有些固执、关键我一直以为还很健康的父亲，却与我们已然天人相隔，我不敢，也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安顿好父亲的骨灰，回到家里，母亲提出要我赶回武汉上班。心中有万分不舍与牵挂，但是想到以父亲的个性，他从来不愿给子女添麻烦，我们好好工作与生活，也就是对父亲最大的告慰吧，于是我选择顺从，当晚就返回武汉。
推开家门的一刹那，桂花香气阵阵袭来，屋里屋外，馨香弥漫。原来是粗心的丈夫，行前仓促，居然忘记关闭通往阳台的落地门，阳台窗外桂花初放，馨香阵阵入室。
暗香盈盈勾起我关于父亲，关于往事的回忆……
小时候，父亲工作的地点在距离县城十余公里的乡下，彼时交通不便，从县城回家多半都是步行。记得那一次，也是中秋节前，我大概四五岁，跟着父亲进了城。父亲带着我去县城副食品公司商店买了10个冰糖桂花月饼，按照家里惯例，好吃的东西一定要家人一起分享，自己断不可吃独食。带着月饼，一路与父亲爬行在蜿蜒的山路上，对于小小年纪的我，那条路是一个漫长的旅程，但是想到回家后有月饼吃，心中还是充满期待与欢乐。途中要爬一个很大的山坡，那也是回家途中最累人的一段，父亲不断鼓励我往前走，快到坡顶时，回望县城已在脚下，他拿出一个月饼让我吃。物资匮乏的年代，这是极大的奖励。我简直高兴极了，一口一口把月饼吃掉，连同月饼包装油纸上碎碎的饼屑也一点儿都没放过，细细地舔完，吃完月饼，随手把月饼纸高高抛起，任它随我快乐的心情一起飞扬。印象深刻的是，父亲却呵斥我，要我去把月饼纸捡回来，不准乱丢。
小时候，父亲常常教育我们兄妹要“行得端，坐得正”、“打铁先要自身硬”，记得有一次，当时父亲工作地所在的区域，邻近我家的一个大队，给我家划出一小块自留地，让我们可以种种菜。在那个年代，物资奇缺，我们家大小五口人，蔬菜几乎无处可买，获知这个消息，我们都欢呼雀跃，可是父亲却断然拒绝，令我们颇为失望。口腹之欲虽没满足，父亲那种“不是自己的东西，一定不要贪占”的观念却深深根植于我们的内心。在我们家，一直到我们兄妹都成家以后，家里无论哪里放了钱，即便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无论块儿八毛，还是后来成百上千，只要在家放着，多久都不会丢，我们都知道“不是自己的，一定不要拿”！
父亲还特别爱帮助别人。记得我们家搬到十堰后，有一次竹山地震，县里的人纷纷跑出来避震，住在三堰的我家，离长途车站不远，一下子来了大大小小二十多个人，人满为患。我的父亲没有面露难色，而是竭尽所能，热情接待，安排吃住行。对下属，尤其一些来自农村家庭的孩子，父亲惜才爱才，不仅在工作上谆谆教诲他们，业余时间也常常让这些年轻人到我家来 “打牙祭”。父亲的豪爽，延续到我们这一辈，哥哥的同学、姐姐的同学、我的同学都特别喜欢到我们家玩。厨房里，放学的、下班的，自家人、同学朋友，回来后都一头扎进去，洗的洗、切的切、炒的炒。吃饭时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刻，餐桌边是我家最热闹的地方，学校里、单位上各种奇闻趣事大家都会一起分享。我们家从来没为经济抑或家务起过纷争，真的很庆幸自己生在那个年代少有的充满民主气息的家庭中......
铺开纸，握起笔，纸短情长；写不完，道不尽，历历往事。月圆之夜，却是我们家人缺之时，为父亲守灵的夜晚，抬头看到殡仪馆门外朗朗的明月，泪水一次次蒙住我的双眼，一轮明月也成了我心中隐隐的痛！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留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我家周围遍布桂树，父亲煞是喜欢，大抵父亲的一生，与这桂树真有好多相似之处吧！这阵阵飘来的桂香，也是来为父亲送行的吗？
亲爱的父亲，您永远活在我们心中！今夜凉如水，请您珍重加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