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晓红
“是谁家庭院,寒食后,好花稠。”(元·吴澄 《木兰花慢·和杨司业梨花》)外婆家的东边石岸旁有一棵梨树。从我记事起,梨树就挺立在那里,年年清明前后是梨花最盛的时节。外婆早早捎信给住在外村的我妈和小姨一家,叫大家回家赏花。平时要上学,一到周六,我们兄妹四个就嚷着要回外婆家。妈妈没办法,只得让大哥领着我们三个弟弟妹妹翻山下沟,赶到外婆家。
那条山路不通车,只能步行,我们又贪恋沿途的野花野果,结果午饭后出发,傍晚才到外婆家。远远看见站在梨树下翘首等待的外婆,我们雀跃着飞奔过去。这便是定格在童年记忆里最美的画面。
进了外婆家,嚼着过年时做的西谷糖、红薯干,吃着外婆用春韭炸成的“韭菜盒子”,喝着外公用石磨磨出来的玉米糊糊,个个嘴里塞得满满的,都来不及回答外婆的问话。外婆总是笑眯眯地说莫急莫急,还有还有,都能管够。不善言辞的外公一边吸着旱烟袋,一边高兴地看着我们。晚饭后,我们非得在梨树下的道场里和大舅小舅家的表哥表姐们疯玩个够,才在外婆的声声催唤下不情愿地进屋上床睡觉。
随后3个月,每逢周末,我们都会回到外婆家,但是注意力都放在屋旁的几棵早熟的杏树和桃树上。吃饱喝足后,我们又在梨树下疯玩,一向惯着儿孙的外婆严禁我们用树棍敲打梨树,对一不留神爬上梨树的大表哥更是连声说道:“娃儿莫淘气,伤了梨树,怎么结果给你们吃呐!”
暑假来临,正是外婆家门前梨树果实成熟的时节。当18个孙儿齐聚时,外婆就下令让大舅摘梨了。摘下的梨堆满几个木盆,每个人敞开肚皮使劲吃。外婆说,梨可以削皮吃,但不允许剖开分着吃,因为外婆忌讳分梨(分离)。等不及削皮的,用山泉水随便洗洗就大口嚼起来。记得大表哥一次吃了10个梨子,结果上吐下泻了一整天。此后,外婆下令每人一次最多吃3个。
每年外婆总是吩咐大舅分十几次采摘梨,这样就能保证我们整个暑假都有梨吃。大梨树一年能结几百斤果子,外婆从没想过拿去集市换点零用钱。记得有一年梨子结得特别多,镇上摊贩找上门来购买,外婆摇头连连摆手说,不卖不卖,我的孙儿们都不够吃。
我上初中以后,按时回外婆家吃梨的孙儿就没有以前那么齐整了。外婆让大舅一次多摘点梨,再让外公和大舅挨家送去。剩下的梨子,外婆就制成梨糖膏、梨罐头精心保存,让回家的孙儿一直吃到来年夏天。后来外公去世,外婆随着大舅小舅搬离了山沟,到镇上去住。大梨树和老屋就留在了老家。外婆年纪大了走不动了,每到夏季大舅偶尔回老屋看看,摘回一些梨子。外婆尝后,喃喃自语说怎么没有以前的梨子甜了。再后来,外婆在一次睡梦里安详地离世了。大舅小舅遵从外婆的遗愿,把她葬在离大梨树不远处的阳坡上。
去年清明,弟弟回老家给外婆上坟,通过微信发来老梨树和老屋的照片。再见满树梨花,我不禁热泪盈眶。什么时候,我能在梨花盛开的时节看望我的外婆呢?
作者地址:郧西县东大街太阳雨太阳能门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