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菲
2008年步履蹒跚地走过岁月的甬道。这一年,对于中国人来说可谓是多灾多难的一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让四川汶川这片美丽的土地变得支离破碎、伤痕累累,顷刻间,山崩地裂、草木皆悲、风雨嚎啕,唯一让人感到欣慰的是沉浸在深深悲痛之中的全国人民体现出了超强的凝聚力,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并肩携手渡过了难关。
这一年,对于世界人民来说也是难忘的一年。这一年,中国不辱使命,成功举办了北京奥运会,这是一件令人多么骄傲的事呀!
而那年初那场50年难遇的大雪灾,至今让人们心有余悸,不知它冰封了多少人的回家之路,对于我来说可谓是刻骨铭心,它让我第一次尝到了失去亲人的悲痛,那场雪仿佛要在我心里飘扬一辈子。
不管时间的洪流如何侵蚀我人生的海岸,也无论纷飞的大雪如何将我一生的记忆埋葬,我都无法忘记2008年新年, 那一年我最亲近的奶奶离我而去,我却未能与她最后告别,每每想到这里,我就捶胸顿足,后悔不已……
那时,我正利用寒假时间在武汉打工,听当地人说,他们隐隐约约记得小时候见识过如此大的雪,不曾想,它竟再一次横在了人们面前,冰冻了多少游子回家团圆的心。它在2007年岁末这个节点与我相遇,给我留下终身遗憾。鹅毛大雪铺天盖地,一下好几天,听说武昌火车站竟被这场大雪压坏了。这场雪灾造成大面积地区停电和严重的交通阻塞,特大风雪阻断了北上南下的团聚路,我既不能去广东和爸妈团聚,也不能回家陪哥哥过年。我只能和学校其他几个被困的同学一起在大学西区食堂四楼,与学校的董事长、校长共度了一个新年。
那年正月初七的早上,我刚从暖和的被窝里爬起来,就接到爸爸从广东打过来的报丧电话: “奶奶去世了!”我尽量压抑住内心的悲伤,奶奶去世了,奶奶去世了……这句话像鞭子一样反反复复抽打着我,我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挪动不了,愣在寝室里半天没缓过神来,以至于爸爸后来说了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奶奶去世了……”对,这是个残酷的现实。我拼命回想奶奶生前对我的种种好,我的眼角流下悲伤的泪水。
奶奶终究还是没能用苍老、瘦弱的身躯抵御住2008年那场雪灾,她被那场大雪埋葬了。奶奶走了,我连她印在雪地上的脚印都没有看到。
转眼间,好几年过去了。2016年清明节,我再次想起奶奶。我伫立窗前,窗外细雨蒙蒙,天地之间一片模糊,丝丝缕缕的寒意钻入骨髓,我马上想到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想到 “无边丝雨细如愁”,想起奶奶。
彼时,仿佛是离故去亲人最近的一天,也是最遥远的一天。奶奶的面容在我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那张沟壑丛生的脸庞上绽放着慈祥与安宁的笑容,当我颤抖的手指正要触及那满头银丝时,奶奶慈祥的脸如轻烟般一点点散去,变得那么遥远,再次飘荡在时间的荒野里,剩我独自一人站在窗前。
这几年来,我经常想起奶奶,她也常常叩开我的梦扉,片刻的温情后又步履蹒跚地走进无尽的黑暗之中,走进我的记忆深处,等待我再次将其打捞起来。
奶奶生前很疼我,可我一直未曾为她写下只言片语,一想到奶奶生前对我的种种好,我惭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奶奶生前最疼我这个小孙子。她做的饭菜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其中南瓜花饼、烤青椒这两道菜让我至今想起来都口舌生津。
我家和奶奶家紧挨着,小时候,我总喜欢坐在门凳上望着奶奶家的烟囱,只要看见奶奶家烟囱冒出烟来,我就会端着饭碗跑到奶奶家,奶奶总是满脸笑容地说:“我的小孙子又来了,快尝尝奶奶做的南瓜花饼。”奶奶说着就把一个刚起锅、喷香的南瓜花饼夹到我碗里。
奶奶虽然是个小脚女人,行动不便,但是很勤劳、心灵手巧。她喜欢在田头地边种上南瓜,每到夏天,奶奶家的南瓜多得一背篓一背篓都背不完,于是奶奶开始做起南瓜饼、南瓜花饼、南瓜熬稀饭,其中最好吃的要数南瓜花饼。
南瓜花饼做起来很简单,奶奶先是采来一些新鲜的南瓜花,再搅一钵子面浆,在面浆里放少许盐,打几个鸡蛋,用南瓜花蘸着面浆后,放在油锅里煎炸一会儿,就成了美味的佳肴了。
奶奶也用同样方法做过木槿花饼给我吃,这种饼既好吃又可以清热去湿。她还将花椒的嫩叶蘸上面浆用香油炸着吃,可这些都不及烤青椒来得刺激。
烤青椒,有点像现在的虎皮青椒,没想到小时候奶奶就已经做给我吃了。这种吃法很特别。那时农村都烧柴,明晃晃的火炭正是烤青椒的好东西。奶奶每次做饭时,总喜欢到菜园里摘几个大辣椒 (不辣的那种),洗净串在一根铁丝上,放在火炭上,不断翻转着烤着。奶奶见我看得仔细,便说: “这辣椒千万不能放在冒烟的火炭上烤,会有一种烟熏味,不好吃。”烤好后的辣椒上散布着一些大小不一的黑色圆圈,真像虎皮上的花斑。奶奶把它们切碎,滴几滴香油,这看似普普通通的大辣椒就成为一道极其开胃的佳肴了。经奶奶这样烤出来的辣椒,有一种特别的辣味,是火的味道,树木的味道,更是一种幸福的味道。
奶奶去世十年了,但奶奶的味道却永远留在了我的心里,一如她从未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