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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的囧事

时间:2020-12-05 09:24    来源:十堰晚报  字体:  打印  播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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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善清

作者简介:兰善清,中国作协会员,出版散文集《笔照心海》、《我写故我在》、《万古一地·郧阳》,报告文学集《浴水重生》、《创业之路》、《郧阳雄风起长岭》。曾在《中国作家》、《人民日报》等报刊发表作品。

收割了红薯藤和叶,接下来男女上阵,对土垄里的红薯下手。男人挥锄,女人择捡。男人排军布阵,女人同心同德。

一排望不到边,他们气力十足,精神饱满,对鼓胀的红薯垄充满好感和期待。一蔸一蔸,红薯立马从土堆中安然无恙出来,一会儿男人们屁股后面就是密密匝匝、粗粗壮壮、滚圆滚圆一片。挨挨挤挤,谁说那不是一排足月的孩子相约来到世上呢?红润,皮儿是孩儿脸蛋的肤色;饱满,个头又是男子汉胳膊或拳头的样子。女人们不停地拾掇,平时最爱说话的她们,此时把话都掖了起来,穷尽精力跟上男人们锄头。挖多少,收拾干净多少,不拖后腿。掰掉红薯把儿,揪掉须儿,抹掉泥土,装进篮子,提到一个集中地码成堆就是了。

风卷残云,不带一声吆喝就到了地头。稍事休息,男挑女背,运回各家。

多么奋力的一个场面啊,应该有锣鼓,有号子,有掌声才对。虽然没有,绕过地边的金风里一定携带了最美乐章的。收红薯让我的乡亲大富大贵,收麦子、收稻子、收苞谷只不过是一次小富即安而已。每收一季丰收的红薯都特别上心,心意满满。

锄头疏忽的地方,红薯往往遗漏,遗漏的红薯并不害怕孤独。即便霜降了,雪盖了,它也很安心地躺在地里,地是温床。一段时间后,孕育了芽子,准备开启新的生命旅程。那些年,还是孩子的我,总会在第一场雪后走进红薯地的边角,细心发现露出地面一点嫩绿,手伸进去,一刨一个准,准确无误地刨出一个胖嘟嘟、新鲜鲜的大红薯。再瞅,那边又一点绿,再刨,又一个。不用说,半天下来,一大篮子。这份喜悦不亚于乡亲们正式收获时的快意,因为这是捡漏,捡漏在大集体时代富有额外的喜感。

接下来,我该要说红薯与我们的生活了。

交了冬季,麦子寥寥无几,稻谷少得可怜,唯一不缺的是大堆小堆红薯,不吃这吃啥呢?明摆着的。可我们不是当家人,不操持一日三餐,不知当家难。端起碗就不由自主且不顾现实地产生对红薯饭以外的向往,向往一碗面条,哪怕是杂面的,哪怕加进许多许多的红薯叶酸菜。或者一碗垫了一半红薯拌了苞谷粉的所谓米饭都行,千万千万不要一天三顿都面对红薯啊!红薯不是不好,秋收第一顿吃,还是很感兴趣的,甜丝丝的,极耐饿,对于一个干农活不惜力气的人是挺需要的。常吃,吃了上顿接下顿,那就不是喜是厌了。一顿一顿没个尽头,不怨就不正常了。

母亲何尝不知道我们的情绪呢,她实在不敢动用面缸底儿那点白面,来客咋办?几升谷子得放到过年,大年三十中午的团年饭无论如何都得有大米。

红薯饭做起来简单,吃起来简单,饱肚子。不像一盆白面要一道一道工序,也不像控一锅米饭,费时,还要掌握火候。做红薯大手大脚,无需谁教。洗净,砍成不成型的疙瘩,清水里咕嘟咕嘟煮熟便是。手掌上剁红薯是个小小技术,熟练的母亲掌握得特好。左手拿红薯,右手持菜刀,对准红薯咔嚓咔嚓,一个大过手掌数倍的红薯在她手里,块块纷纷落下。手掌还剩那么一块,若丢到锅里尚嫌大,不能在既定时间内煮得熟透,要切成两块,需要放在手掌心来一刀。这一刀弄不好,会砍着手心。而母亲拿捏得很有分寸,不轻不重,不深不浅,一刀下去,正好一分为二,不伤及手,也不至于还藕断丝连。

吃红薯饭,简单,朴素,一碗红薯配几筷子红薯叶酸菜就行了,不需要七碗八碟。红薯身份处于所有食物最底层,哪有什么菜与它匹配呢?它自个叶子配自个的身子吧!而面条则多半要讲究一勺花椒蒜汁,还得炒个青菜什么的。一个焦黄的油馍没有一碗飘着麻油的鸡蛋汤,另加三两盘素菜荤菜咋行?白米饭更得考虑荤素的配置,鸡蛋、腊肉之类,排骨炖干豇豆,梅豆和油焖南瓜干等,才可以让白米饭活色生香。没像样菜,米饭也不乐意呀。

红薯充斥生活的时候,心里期盼来客。客人客气一下,剩下那么一小块馍或半碗米饭、面条,我这个老幺总会得到好处。一日,舅母来了,老远跑去接她,进屋了又是搬凳子又是拿扇。胖得一身肉的舅母,猜想她在家生活一定很好,好饭好菜一定顿顿都是,那么来做客,肯定吃不了多少。没想到,我的猜测极错。那天,母亲给她烙馍,她大声交代:“大姑啊(站在她孩子角度称呼),不要用油哦,有油我吃不多。”遵从舅母意见,母亲烙了一沓火烧馍,没加一滴油。馍端上桌,果然舅母吃得很投入,父亲陪她才吃了一个,其余她包了,一个渣儿也没剩。我抱住门框盯着,眼巴巴看到她吃罢抹嘴,极度的失望已然冲决了泪堤,泪水合着鼻涕倾泻了一脖子。

这样的窘事不止一次。另一回是表哥来,母亲擀了少许面条。一碗接一碗端上,客人斯文着客气着,嘴却不闲着,父亲也才吃那么一小碗,我亲爱的表哥居然把三大碗在半推半就的谦让中吃个一根不剩。我再没有情绪守着门框等候了,气冲冲盛了一碗红薯蹲到稻场边核桃树下,边吃边朝碗里滚泪水。母亲看在眼里,父亲也看在眼里,除了叹息又能怎样?

不喜欢红薯,端起装满红薯的碗就来气,可是猪们、牛羊们那么巴望着我的碗。每当我噘嘴时,它们就眼巴巴期待着。看我带吃不吃的样子,它们就觉得美食一定属于自己了。我真没让它们失望,随便吃几口,愤然倒进猪槽或牛槽,它们像得到了皇天恩典似的。尤其那头肚皮又扁又瘪的猪,扑闪着大耳朵,一头埋进槽里,“啧、啧、啧”,一吃就是槽底朝天。

盼望着,盼望着,春节终于到了。一到春节,我们就可以告别红薯,吃上平素吃不到的美食。为此,我是那么盼望春天。

曾经唉声叹气吃红薯,当时光一去不复返,现在回想也很有趣,那红薯浸润着母爱的味道。

( 责任编辑:李珊    新闻报料:8110110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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