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蓼池惊梦

时间:2021-05-22 09:25    来源:十堰晚报  字体:  打印  播报

■ 王成伟

作者简介: 王成伟 ,十堰人,现居上海。作家,品牌营销策划专家。在全国多家杂志和媒体发表作品,多篇作品入选中学试卷和各种选刊。执行主编了散文评论集《梅洁这四十年》,著有散文集《陪你走山河万里》。

很多次无缘由地从关于蓼池的梦中醒来,常常不知人在何方身在何年,混沌中还是那个明媚少年。起床靠坐片刻才顿觉,时光已将我悄然载入四十不惑之舟,岁月已将我猛力淬炼为金刚不坏之身。

蓼,一年或多年生草本植物,花小,白色或浅红色,结瘦果,生长在水边或水中。这是个略显生僻的汉字,不只是很多外地人不认识,不少在蓼池生活了一辈子的乡民,到去世都没搞清楚这个字的本意。更没人注意,祖祖辈辈做黄酒用的酒曲竟然少不了常见又神奇的蓼草。

蓼池,坐落于郧阳区青山镇一隅。上世纪八十年代,蓼池最繁华的地方是梁子上。乡政府、供销社、卫生院、粮所、中心小学,这个乡里最高的行政教育机构都汇聚于此。能住在这里,乡民都能生出住在皇城根儿下的荣耀。

蓼池被汉江各种支流肆意缠绕,不过没有一条河被正式取过名字。最近的那条河因为距离乡政府比较近,所以人流最集中。她的名字不太雅,叫独眼河。

渡河的艄公盲了一只眼,大家都叫他独眼龙。独眼龙接了祖上继承下来的这份差事干了大半辈子,乡亲们就把这条河以他的名字命了名。

独眼龙从不收过河的渡钱,只在每年春天,他要征收粮食,无论老少每人一升小麦或大米,这就是全年的摆渡费。别看独眼龙是不吭声的矮老头,可是他垄断着河流的交通权,脾气再暴的乡民都不敢得罪他。

独眼龙每天清晨像闹钟一样准时出现,划着木船,从此岸到彼岸,从彼岸到此岸。呼啦,呼啦,摆动着双桨飘荡在河面上,无声无息地镶嵌在蓼池人的命运里。

夏季,独眼河会有一两个月的干涸期。河床裂开了一道道大拇指宽的缝隙,变成一张不规则多边形的裂缝渔网,无边无际。用脚踩在上面,软绵绵的,像弹簧,那是大自然为我们农村孩子赠赐的蹦蹦床。周围一两米高的蓼草随风飘荡,搬开石缝,光滑的河蚌是我们可以轻松获得的礼物。

学校里的孩子,从一年级到三年级,每天早中晚要疯狂奔跑一个多小时,乘独眼龙的渡船,回家吃一顿午饭,再匆匆赶回学校上下午的课程。农村孩子的好体质大概就是在这样窘迫的生存环境中练就的吧。等到上了四年级,就要统一住宿在学校了。

住宿的学生宿舍没有床,上百个十一二岁的小家伙们拼接着床褥铺在地上,就成了最大的床。每个夜晚下了晚自习,学生们回到集体宿舍,就在那张大通铺上野马一样撒欢疯跑,没人阻拦,能闹腾整夜。只有一个人,十米之外轻轻咳嗽一声,就可以让这个跑马场般的瞬间沉静下来,那是像阎王一样恐怖的张校长。再晴朗的天,只要他路过的世界,立马灰暗了下来。

那年头,长虱子几乎是每个人的必修课。在那个洗头全靠洗衣粉的年代,几乎每个人都经常长着数百个虱子。春日的暖阳下,在方凳上铺开一张旧报纸,用篦子细细一梳,噼里啪啦能掉下几十个黑小的活物,用大拇指甲咔咔按死,简直是种乐趣。再来几篦,又是一大片。咔咔按完,报纸已是斑斑血迹一片。但是无论怎么处理,没人敢说自己头发的森林里藏匿的小动物被清理干净了。

尿床也是个大问题。每天晚上都有几个爱尿床的娃表现一番,总有一片区域长期臭哄哄的。我们班就有个爱尿床的小个子同学姓刘,差不多每天早上二楼的木头扶手上都晾着他的被褥,上面的图案天天更新,今天是长江长城明天是黄山黄河。

从住校开始,每个孩子每周要跋山涉水背负几十斤粮几十斤木柴上交学校。像我这样的一群教师子女,不需要考虑柴粮生活问题,又不用干农活,在其他同学看来,简直就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

学生们每天都是雷打不动的白面籽、苞谷糁,学校也没经济实力提供任何菜品。长此以往,难以下咽,孩子们只能用罐头瓶装满烧豆豉、炒酸菜、腌辣椒、韭菜花、臭豆腐等各种花样的酱菜。每到就餐时间,每个教室就像开了个酱菜腌菜的博览会,各家家长的厨艺高低一览无余。

相对做饭,食堂的胡师傅更擅长讲鬼怪故事。大人孩子除了侃大山,最激动人心的活动是看电影。那也是当年农村唯一而且最盛大的民众活动了。放电影的场地和时间琢磨不定,附近的石灰厂、乡政府甚至我们的校园,都是经常轮流使用的露天影院。每到放电影,场地里、高墙上、树枝上都黑压压坐满了师生和附近的乡亲,每个人都目不转睛地投入剧情,感动处痛哭一片,爆笑时肆意开怀,常常是一部武侠片搭配一部剧情片。看露天电影的时光是农村人最忘我放松的时光。放电影是大家最羡慕嫉妒的职业。

二三十年后,断断续续地听说,胡师傅二十出头的调皮儿子出车祸去世了,次年她也病逝了;退休后的张校长中风卧床不起,逐年艰难恢复……慢慢地,听说学校的大木楼拆除了,那片白杨树林成了一片菜地。又过了一些年,听说乡政府拆除了,供销社改成小商店了,粮所消失了,蓼池改为了村,民房都改为白墙黛瓦风景如画;摆渡了大半辈子的独龙眼年迈体衰,独眼河上架起了一座大桥,他的后人永久性地不用再摆渡了……

人生遥望,惊梦一场,清泪两行。

梦里的蓼池,依然河水碧绿,水草荡漾,鸡冠花艳,玫瑰馨香,书声朗朗,白杨挺拔,月光苍苍……(节选自《梦里的蓼池》)

名家点评

蓼是一种古老的植物,成伟这篇《蓼池惊梦》,写少年时代一群故人在岁月更替中的命运,及蓼池这一方水土的物态变迁,恍若一梦,令人感喟。我很喜欢这篇散文!

——著名作家、湖南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聂鑫森

( 责任编辑:李珊    新闻报料:8110110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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