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启文
“三棵，安居乐业在我的花池里，端出一副碧绿粉嫩的好模样。”读着作家丁立梅的散文《香菜开花》，不禁想起了我的香菜趣事。
写作之前，我特意百度了一下，发现香菜原名芫荽，为双子叶草本植物，状似芹，叶细嫩，茎纤脆，味浓郁，常加入面类、汤中提味，或用于凉拌菜。《本草纲目》有记载：“芫荽性味辛温香窜，内通心脾，外达四肢”。时至今日，香菜已是人们熟悉的提味蔬菜。我每次去菜市场，总不忘买一把香菜回来。炒菜或者做汤时，顺手把洗净的香菜切碎，撒入锅内，顿时就有一股清香弥漫出来。
许是因为芫荽散发着特殊的香味，人们几乎忘了它的原名，习惯用香菜这个别名来称呼它。许是因为香菜有着如同肥皂般的怪香，吃起来陡感恶心的缘故，初见香菜时我是抗拒的。我和战友朱记都是从医圣故里入伍的，后来一同驻扎于河北唐山附近的军营，对于香菜的感觉也一样。
从小学到高中，朱记和我都生活在黄冈市蕲春县。小时候，我们都不曾听过周边的乡亲们谈论关于香菜的话题，亦不知香菜为何物。现在想来，家乡在明代就有香菜的记载，为何在我成长的年代却与香菜绝缘，想必那时自留地的菜园非常金贵，物资确实匮乏。久而久之，在有限的饮食来源里，我们习惯了一日三餐大米饭，吃惯了葱姜蒜，养成了狭隘的口味。狭隘得如同我们的眼界，感觉生活的县城就是整个世界，宇宙的尽头即是县城。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电视剧《外来妹》火遍大江南北，家乡人蜂拥去经济特区谋生。我和朱记被家长劝着报名参军，经审核批准入伍。新兵军训三个月后，我们一同被分配至河北省唐山市丰润县城边的丰润留守处。那里作为二炮司令部直属农场而存在，虽编制为团级单位，军官和士兵员额合计也没过半百，大体由湖南兵、河北兵、山西兵和湖北兵混编。为搞好伙食，食堂食谱公示中，一日三餐主食按照早餐馒头、中午米饭、晚餐面条安排。许是在狭窄饮食习惯中成长的缘故，湖南兵和湖北兵喜食大米，河北兵和山西兵偏爱面食。初来乍到，经常是喜食大米的总把午餐米饭盛上一碗留作晚餐主食，偏爱面食的就将早餐馒头留下三个当作午餐主食。
每周的菜谱还算丰富，每天三菜一汤能正常保障，还常有硬菜加持，如鸡肉、排骨、牛肉之类。周末连排小会餐，节日团队大会餐，并备有啤酒可畅饮。只是对唐山本地饮食中普遍使用的佐料香菜，大家有着泾渭分明的态度。北方兵对于香菜有些偏爱，如果饭菜不放香菜就会感觉没有味道，而南方兵对香菜大都是排斥的，甚至不想闻见它的味道。对于坚决不吃香菜的人来说，一碗面里的几片香菜无异于一锅汤里的老鼠屎，以致于有人直接将放有香菜的饭菜倒进垃圾桶里。对香菜深恶痛绝的人，甚至不能和那些能接受香菜的人坐在一桌吃饭。
远离香菜，朱记和我挨着坐在一起，凭着同样的舌尖记忆，挑选相似的饭菜。就餐时，徐卫班长坐到我们对面。他是湖南兵，已有三年兵龄。看我们吃着开水泡饭，他却得意地啃着热乎的馒头。看着我们疑惑的眼神，徐班长愉悦地吃了一口馒头，微笑着说，吃馒头已不觉得烦了，对于吃香菜也已稀松平常。我们的眼神迅速由疑惑变为惊讶。
作为班长，有责任让自己的兵尽快适应新生活，融入大集体，做到五湖四海一家亲。于是，徐班长向我们讲起香菜的益处：“很多时候，人们把香菜当作一种调味品，其含有的挥发油，能开胃醒脾，促进消化，增进食欲。除此之外，香菜还能去腥，起到提味增鲜的效果。何不试着吃一下？离开家乡闯世界，总是生活在自己的节奏里，不是长久之计。”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何况，部队里要求一切行动听指挥，尽管班长没有用命令的口气对我们说话。于是，我们试着吃起馒头来，对于香菜，先从一片，又一片，累加着尝起来。那味道说不清道不明，是苦还是涩。最初，在香菜刚进嘴的那一刻，我常因难受而反胃，但是强忍着，直接吞进去。后来，我可以咀嚼，然后赶紧喝口水……朱记一脸不解地看着我，对我的尝试不屑一顾：“不想吃就不吃呗，何必难为自己？反正三年后就退伍返乡了。”我是一个对世界有美好向往的人，有自己的“小九九”，或者说梦想。很多次，朱记看见香菜，总麻利地用筷子一点点夹起剔除。还好，我没有因害怕被讥笑而毫不抵抗地逃避。
有人说过，每一根扎过你的荆棘，都将通过它的尖锐，为你输入神秘而又富含钙质的汁液。我的“小九九”是，接续复习，准备参加军校统考，曲线上大学，鲤鱼跳农门。我把吃香菜当作锤炼意志的练兵场。
后来，朱记与我天各一方，生活在各自轨道。朱记在部队服役十四年后，转业回到县城，安置在县里的广电部门。前年，他主动申请到扶贫一线，担任驻村第一书记。不久前，朱记被县里表彰为扶贫先进个人，获得县级劳模称号。
回到家乡，我见到了瘦削精干的朱记。在县城蕲膳房，我点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其中一盘红烧鱼，鲜亮的香菜叶子点缀其间，香味诱人，肉色晶莹。“能吃香菜不？”我问道。朱记随即夹起一片香菜，说道：“自从你考上军校后，我也学会吃香菜了……香菜的味道，原是可以回甘的。”
朱记的一番回望，让我的思绪和胃肠一同活跃起来，瞬间勾起了对初遇香菜那段岁月的想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