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梅
作者地址:郧阳区文联
那个夏日傍晚,我接到华仔的电话,叫我在家附近的小石桥下等他。电话里他的声音有着某种压抑不住的喜悦,我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猜测。
华仔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父亲是他父亲单位的领导;我们不仅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初中高中又上同一所学校。但是,我们在学校里却很少说话,也不在一起玩。高中毕业都没考上大学,我们进了不同的单位。一栋楼上的几个同龄人忽然就有了相同的话题,在一起听歌,学跳舞,散步,弹吉他,互相借书看,还一起去报成人自修。
那天,等我到了小石桥,天色渐渐暗下来,忽然下雨了。夏天的雨,说来就来,豆大的雨点落下来,我赶紧躲到桥洞下面。雨已经哗哗地下起来,这时,我远远看见华仔骑着自行车飞跑,只一眨眼,就到了我面前,他从车上跳下来,把车在旁边支好,递给我一个塑料袋。我疑惑地接过来,从袋子里拿出四本用牛皮纸包了封皮的书,才看清楚封皮上用钢笔写了《罗兰小语》第一部和第二部,又分上下集。
翻开书,纸墨的清香迎面扑来,新华书店的印章鲜红。我大喜,一下子跳起来:“哇,太好了!”我抱着书冲到他面前,就要给他一个拥抱,他忙用手挡在面前,我这才发现他脸上头发上都在滴水,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我一边笑着一边掏出手帕要帮他擦,他却用手在脸上抹了一下说:“没事。”我发现他脸色通红,以为他是骑车热的,也没在意。
因为雨下得太大,一时半会儿我们又走不了,就找了块干地方坐下来。坐下来我就迫不及待地翻开一本 《罗兰小语》看起来。华仔忽然碰碰我的胳膊说:“别看了,回家再看吧,这么暗的光线,小心眼睛。”我抬起头,看看天空,雨下得更大了,天空灰蒙蒙一片,光线是很暗,我的眼睛都快贴着书了,自己却不觉得。
我合上书,这才想起一个问题:“这四本书你都送给我吗?”他脸一绷:“废话!”“为什么要送给我?”“那天,你不是说你这个月交了自修的考试费没钱买这套书吗?”“是啊,我打算下个月有钱了再买的。”“我怕等下个月书卖完了啊!”“咦?这四本书要三十多块呢!”我在想这个人情有点大。
“你这个笨蛋!”他抬手就拍我的头。“你拍我头干嘛?”我转身就给他一巴掌,忽然发现他脸又红起来。我很奇怪地望望他,他浑身不自在了,不敢看我。我说:“你怎么了?”他半天抬起头说:“我们去看电影吧?”说起看电影,我高兴起来:“好啊,不过,这么大的雨。”他也高兴起来,站起来说:“没事。”他把衬衣脱下来披在我头上,又把四本书装进塑料袋子,把口扎紧。然后我们就冲进了雨里,快到电影院时,雨停了……
现在那四本书还珍藏在我的书橱里,包书皮的牛皮纸已经泛黄,上面那刚劲有力的钢笔字依然很清晰,可是那个第一次给我买书的少年却不知去了哪里,每次我翻开那几本书,他的样子就出现在我的眼前,一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