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宝玉
慕名而至,抵武当,方解其名至实归。
不适宜结伴而行,应当独身前往,干谒武当。山风荡开胸襟,眼界开阔,囊括雄、奇、险、秀、幽,囊括春花秋月,一并囊括人世间的是非沉浮。
抵达武当,便抵达了繁华尽处,禅风轻抚,除却人间的种种烦扰。慢行在逶迤的山道上,放慢脚步,聆听跫音,与另一个自己邂逅在不辨晨昏的刹那间。握手言欢,与自己,与尘世,与武当。身心犹如一片黄叶飘落,挣脱悬崖的诱惑,获得无尽的自由。岁月如此沧桑,而我已看透变幻的风景。
向武当山的最高点金顶出发,首当涉过人间,涉过潺潺溪水,涉过林立巉岩。越往上,越拔高一颗禅心。
一步就是一百年,一回头人间已过千年。武当山是“仙山”,云雾造化仙境,行于武当山水间,当然要按天上的计时方式来衡量时日。老子说,上善若水。万物是永恒的,而人是一渺的,但其实,当我们沉浸在恒久的武当山禅意之中,便得以与日月同长,与星辰同灿。如水一般,顺天安命,随遇而安,千年万年,也只是一瞬之间。
想到了苏轼,“唯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在武当辽阔的柔软里,捋顺跌宕起伏的前半生,与山风、流水契合,将灵魂从一个地方搬运到另一个地方。在武当,学会离开,学会退回,并在此间抵达。
打开一幅锦绣的手迹,不沾染颜色,只是用水墨皴染武当。拾掇着时间的足印,如同捡拾一枚山间的落叶,将时代撇在身后,将山门关上,于是,这一山的幽静都归了我一人。关上了心扉,也就关上了一段历史,一场风雨,一身的忧伤,一肚的感念,一场热闹之后的冷清不再是寂寞的冷清,而是一种悟透后的飞天。
钟声来自朦胧烟雾中,又散于朦胧的烟雾中,这无人来扰的境界,干干净净,清清爽爽。金顶默默站了许久,仿佛与天地合二为一。举目远望,金殿金碧辉煌,“金钟”与“玉磐”次居左右,极威严静肃。那辉煌的光泽下,是一层金属的本质,大约因其所存的位置而赋予神威气象,被万众膜拜,也被寂寞永恒地孤立。
如我,来到武当山,所观的是草木葳蕤,烟雾缭绕,其他,又得到了什么呢?山野,自古以来都隐藏着尘世之外的感知与彻悟,心至武当,求的便是对人间的开阖透悟,便是一种智慧的启迪。
简洁、明了、淡泊、自在的云。武当之上,举目向上,苍天无垠。身在高海拔的山顶,离天又近了些,手举之间,云雾缭绕指尖,感受时光的流逝,感受岁月的变迁。那静卧在心湖畔的狮子,一吼,震得山摇水颤。自然界的奇迹都是在静谧中酝酿,武当山便是最佳的表征。静谧草木,采集成诗,饮茗润心。
“余髫年蓄五岳志,而玄岳出五岳上,慕尤切。”徐霞客慕武当山,我慕徐霞客,行走神州山河,做一逍遥客。人生既然深邃,无以了然,以山水为知己,用双足丈量尘世之深,秉着不改的初衷,静心而行,所止之处,皆是目的所达。
时序轮替,而武当山守一归真。“桃花与映山红盛开,如春;接叶浓阴,行人渴而憩,如夏;虫切切作促织吟,红叶委地,如秋;老槐古木,铁千虬蜷,叶不能即发,如冬。深山密径,莫定四时”。山高水长,天造圣境,武当山之静之净之境不在一时,而在时时处处。春来也可,夏至也可,秋达也可,冬抵也可。武当山有桃花,有虫鸣,有老槐,有密径,可行,也可止。
一步又一步,不慌不忙,镇定自若。不论前方的沟壑纵横,不论有多少无奈叹息,都如眼前云雾,一扫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