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忆
雪,在昨夜光顾了千年的武当山。
清晨,当云海之中喷决而出的新阳把柔光漫散在武当山金顶之时,如流水般淌过俊秀山巅的云海掺着金灿灿的光色,把武当山的林木和秀石,以及绝美的亭宇楼阁,装饰成缥缈幽邃的仙宫。每一帧景色,每一寸时光,都定格成人间的瑰丽,令世人瞩目。
凭栏远望,白茫茫的雪景,在天与地倚靠的武当山,演绎着自然风光的绝顶艳美。有清灵的钟声从红墙青瓦中蔓延而来。那幽空的声音,越过如轻纱的云烟,直抵耳畔,宛若从天宫而来,清远,纯澈……
苍色的石栏之上,如食指厚度的雪,在暖阳的轻抚下,喷射着炫目的光点。珠珠接壤的松柏,披挂着晶莹的大氅,如雪中前行的道者,身躯坚挺,双眸澄澈。武当山莫测的道法,早已晕染了这里的每一株草木。即使是一棵孱弱的草子,也能在风雪中舞荡出日月的光辉。它们吸吮了天地精华,浸润了道家的无为之术,变得极具仙风道骨。你看,那剔透的白雪,仍屈服不了枝干的高度。抔一窝积雪,从石栏外轻轻洒下,雪花在阳光的爱抚下,婀娜起舞。而手心的那抹冰凉,会让内心所有的冗杂,在某一刻变作深处武当山嘴角淡然的一笑。身心俱静,仿若时间在这一刻倏地停顿了下来。目光所及之处,皆为一片悠然,静如止水,美若处子。
稀疏的雪花,还在温润的暖阳中懒散地飘洒着。
红墙绿瓦的紫霄宫前,早有女道人,挽着束发,着一袭素袍,在雪中打着玄乎其玄的太极拳。在这里,太极拳早就不仅仅是一套强身健体的套路它还蕴含着天地之灵气,大自然之章法。一颦一动,一伸一缩,一动一静,彰显着太极拳法的柔如细水和坚若寒石。她们从四面八方而来,从此不问出生,不问年龄,不问姓名,不问往昔,栖身于武当山之中,辗转于檀香之畔,与木鱼为伴,念经修身,度过不凡的一生。她们面容恬静,表情怡然,如静止的湖水,波澜不惊。在双双深邃的眼睛中,你能看到的只有悬游着道家平静的通彻和顿悟。
紫霄宫7.5公里之外,有一处绝妙的建筑,它们倚山势建,背依狮子山,前临万丈深壑。名曰太子坡,又名复真观。于明永乐年间敕建。相传复真观的得名来源于一段悠远的往事。太子修炼意志不坚,思恋尘世,便欲下山还俗。路遇姥姆以铁杵磨针点化后,瞬间顿悟,复回山中,故名复真观。
在太子坡,如丝绸般飘逸起伏的狭窄走廊,顺山而上,两侧被陡直的红墙围了起来。仰头上望,天地被切割成浑然的长方形。一习微风中,道人孑然而行,抖落的雪花从长方形的天窗中跌落下来,落在道者的帽子上,落在道者的眉宇间,落在道者的布鞋上……他们踩着斑驳的雪阶步履轻盈,心无外物,道袍在走动中蹁跹飞舞,溢满祥和,颇有仙人风范。不,也许他们就是仙人,在武当山这个天地之间融洽得极为天成的道家之地,远离凡世,告别红尘,只为心中那挚诚的真理。
飞雪如落叶,飘飘洒洒。龙头香,突兀于万丈深渊之上,直插云霄。端坐于龙头的香炉上,落满雪花。我在想,那一缕缕漂游的檀香,是否已随着飘扬的雪花直通天际,到达灵霄,抑或宇宙之极。
伫立于金顶,这群山之巅,仿佛手可摘星,与莽苍的宇宙只是一帘之隔。巡视四方,白雪皑皑,有一种千古岑寂,在缓慢地流淌。这岑寂,是大彻大悟的,是通透而疏朗的。
遥望暖阳,更像是一圈光晕,在云层苍岭中悬挂,在缥缈雪海中漫游。这样的景致,让你身心像是坠入了无垠的边地。一切玄妙,都在黑白色的阴阳鱼里旋转。正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道法自然。
道在那浮游的云海之中,在那袅袅的烟雾之中,在那敦实的大地之中,在那浩淼的大漠之中,在那苍翠的山水之中,亦在那逼仄的崖石之上,道,无处不在,无时不有。心中有道,便能胸怀天下,便能走马九州。
静坐于木凳之上,满桌的素菜斋饭,在呵气成冰的季节,散漫着一股雅润之香。风铃声声为伴乐,细雪纷飞为视野。
这一顿,轻咬细咽,这一世,恍然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