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双琴
从车站送走母亲，回到家，我仍习惯性寻找母亲的影子，才发现母亲已经走了。家似乎刹那间变空旷了，一如我空落落的心。很依恋有母亲在身边的日子，感觉只有母亲在才叫家。
我很怀念和母亲边聊天边做家务的日子。母亲总能准确判断我的需求，我渴了，母亲便很快泡好茶递来；饿了，厨房里就会出现她忙碌的身影。总想让她停下手中的活儿歇会儿，她却边忙边说：“我一点儿也不累，能帮你做点事我心里高兴。”每每听到此类话语，我的眼睛就湿润了。其实，母亲是拖着病体在忙碌。她感冒发烧，我要带她去医院打针，她坚决不去，说自己没事儿，吃点药就会好。我知道她是怕耽误我的时间，所以宁愿吃药扛着也不让我陪她去医院。
一天中午阳光正好，我提出陪她去街上走走，她满心欢喜地答应了。我拉着母亲不再光滑细嫩的手，挤在满大街办年货的人群里。母亲把我的手攥得紧紧的，就像小时候她牵着我一样。那时我才真正感受到，母亲真的老了。母亲苍老在为四个儿女操心的每一个日子里，苍老在为家乡教育事业默默奉献的每一个寒暑里，苍老在失去丈夫的沉重打击下。不知不觉皱纹已爬上她的眼角，银丝已布满她的鬓角，她原本纤柔灵巧的双手也变得枯瘦。母亲抬头看看温暖的阳光，又用阳光般温暖的眼神看着我说：“妈老了，而你像这正午的太阳呢，有你陪着走走，身心都是暖和的。”我攥紧母亲的手，真想就这样一直陪她走下去。
我们来到一家服装店，我一眼看中了一件蓝色羽绒服，指给母亲看，问她喜欢不，母亲眼里掠过一丝欣喜，但马上摇摇头对我说：“千万别给我买衣服，我有那么多衣服，不要再乱花钱！”我坚持让服务员取衣服来给母亲试穿，效果与预期一样，大小、款式都不错。我果断在母亲的唠叨中付了款，转身提着衣服寻她，她已生气地跑出好远。我追上她嘻皮笑脸地说：“老佛爷，求求您别生气了！要不然，哪个熟人看见还以为你女儿不懂事惹你不开心了，你说是不是？”这招还真有效，母亲的脸慢慢由阴转晴。我知道，母亲只是不想让我为她花钱。
就这样牵着母亲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母亲的脚步很轻很慢，我的心满是温暖。到家后，母亲的脸又由晴转阴，拍着装衣服的袋子数落我不听话乱花钱。我扶她在沙发上坐下，然后递上一杯热茶，对她说：“您就不要再生气了，女儿给您买衣服是天经地义的事，您要真拒绝，我会不开心的。”母亲听我这么说，才收起衣服，不埋怨我了。也许是累了，母亲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拿来毯子给她盖上，看着她一脸疲惫的样子，我脑海中满是她忙碌的画面……
记忆中，母亲总是忙忙碌碌的，家里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母亲与父亲同在家乡的学校教书，但母亲的脚步始终比父亲快，因为她每天早上得安排好家里的事才能匆匆赶往学校上课，放学后又要匆忙赶回家做饭。大家围坐一起吃饭的时候，母亲还在忙着。偶尔转身看见我们大快朵颐，母亲总是一脸满足。等她忙完手头的活儿开始吃饭，饭菜都凉了。她总是匆匆吃完饭，就去收拾碗筷了。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母亲似乎没吃过一顿热乎饭。我也渐渐明白母亲的胃病和腿疼的毛病是怎么落下的。
长大后离家求学，每次收到母亲寄来的生活费和写满鼓励与疼爱的信笺，眼泪就在我的眼眶里打转。因为那时父母辛苦工作一个月，省吃俭用才勉强够我和姐姐的生活费。为了让我们安心学习，母亲总在信上告诉我，家里一切都好。我佩服母亲的勇气，更敬畏母亲的毅力。在没人帮衬的日子里，母亲总能做到家务、工作两不误，总能让我们生活得比同龄人更幸福。能做她的女儿，我多么有幸！
后来，父亲因病离世，母亲毅然挑起家庭重担。她对我们说：“虽然你们的父亲已经离开了，但我会用我的坚强把你们缺失的爱弥补回来。”于是，在失去父亲的日子里，我们得到的是母亲更加无微不至的爱。而母亲，却因父亲的猝然离世而日渐苍老。
如今，我们姐弟四人都已成家，母亲也退休在家。可我们四个小家庭的一切，母亲都了然于心。只要是我们需要的，她总是竭尽所能，用她满满的爱填满我们生活的每一个空隙……
母亲只小憩了一会儿就醒了，见我呆坐在她旁边就一脸心疼地说：“你怎么不睡会儿？”我说不困，她嗔怪我说：“我还是回家算了，在这儿尽给你添麻烦，害你只顾着陪我而休息不好。”说完，一骨碌站起来，提着包拉开门就要走，任我怎么留都留不住。我只好送她去车站，看她坐上回家的车。透过车窗玻璃，我看到母亲把座位让给了一个抱小孩的妇女。这就是我的母亲，虽然自己年事已高，但仍要把座位让给她认为更需要的人。
看着母亲佝偻的背影，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