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坚
红岩头,好一面板壁崖,高傲地耸立在群山万峪之上,在夕阳的照耀下泛着红光。山脚下是一堆乱石滩,房屋一样大的石头黑黝黝地卧在石滩上,仿佛蛟龙过江掀起的惊涛骇浪,飞沙走石沉积成万马奔腾的形状。我的帮扶对象刘茂富就住在离乱石滩不远的三间歪斜裂缝的土墙房子里。他们家有八口人,子女外出打工,老伴在镇上租房照顾俩孙女上学,屋里屋外全由刘茂富一人张罗。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帮手,因此不得闲,结果生小病拖成大病,落下个哮喘的病根儿。
刘茂富每天总是忙忙碌碌的,走路脚底生风,话音还没落,人就没影儿了。第一次到他家走访时,他家门紧锁着,给他打电话,他一直说不得闲,要犁地。开展 “与农户同吃同住同劳动”活动那一阵儿,我们自带粮菜到农户家吃住,经常把邻近的农户聚到一起吃饭,刘茂富总是在我们饭快吃罢了才赶来,问他原因,他不是在给修水池的工人做饭,就是在帮别的农户做木活,一碗饭才刚吃几口,建筑师傅又把他喊走了,想跟这个 “百事通”见一面,坐下来谈点事,难。
刘茂富手不使闲,嘴不饶人,通常一边干活一边数落人,脾气跟牛一样,犟起来九头牛拉不回。他家8口人,按政策分了125平方米的搬迁房,进集镇安置,但他不愿意搬,舍不得老屋。第一次上门动员他搬新房拆旧房,他说什么也不愿意搬。我问他为啥不愿搬,他说: “8个人125平方米的房子,过年儿子姑娘孙子回来咋住得下?牛关到哪儿?”我对他讲:“新房子不搬不行,旧房子不拆不行,这是国家政策。孩子们一年回来一次,住不下可以想办法。养牛我们鼓励,帮你重新盖一个牛圈。”
不久,在村干部的帮助下,刘茂富的新牛圈盖好了。今年春天村干部告诉我刘茂富搬家了,我打电话问刘茂富: “搬没?”刘茂富仍然倔强地说: “搬去干啥?人住不下,牛放不成,不搬不搬不搬。”我抽时间到他的新居,敲开门,嗬!装修得跟城里人一样,再看看刘茂富,一个劲地偷笑。这个刘茂富,真能装。
一天,我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电显示刘茂富,他说想见个面,说几句话。果然不妙,刘茂富收拾旧屋场时摔了一大跤,伤了筋骨,住进了医院。我去看他时,他胸前缠着绷带,像一个从战场上抬下来的伤兵,见了我一脸委屈地说: “星期一的事儿,你入户前脚走,我……这一次可算消停了,一大摊子事咋办?”我安慰他说: “早该进医院了,坏事也是好事,安心治伤,一并把哮喘治好,记着拿出院小结到乡上办慢病补助。”走的时候,他嘱咐从外地赶回来照护的女儿把我送到电梯口,一个劲儿地道谢。
从病房出来,一轮皓月挂在天上,好像红崖头的月牙山。月圆的时候,大概是中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