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斌
前些天逛菜市场,发现新花生居然上市了。花生,是这个时间上市吗?挑拣时就有点恍惚,往事浮现到了眼前。
我对花生,无论是播种还是收摘,都是比较熟悉的。春暖花开的时节,麦苗长至三四十公分,钻入麦垄,每隔十多公分距离,以锄头挖出小坑。拈取花生三四粒,抛于其中,以脚踢土,掩盖住即可。
花生种子,是提前备好的,通常在寒冬时节,家中无事,围着火炉,将花生米剥好。孩子当然也会被要求参与。毕竟,剥花生是费时、琐碎又比较辛苦的一件事。以右手拇指和食指的力,将花生壳捏炸裂,再以左手拇指指甲深入缝中,将它掰开。不一会儿功夫,指头疼痛在所难免,就开小差了,不时捣乱。
花生生吃几个还可以,更大的兴趣,就是把它丢入炉火中,噼啪作响,有香味儿溢出,剥了也不在意有没有草木灰,塞进口中,醇香沁出,直吃得胃中翻滚作罢。这时,还剥不剥,父母倒也懒得说了,终究是指望不上。我们除了捣乱生事,是帮不上什么忙,待不了多久,便私下跑掉,出去玩儿或疯闹了。至于父母怎么接着忙,忙到什么时间,自然不是我们关心的事儿了。
花生剥好了,有的时候会撒上一点农药六六粉,主要是为了防老鼠。这要是被偷吃了,就没有种子,来年可就没花生吃。换到如今,可能就不用这种方法防鼠了。随后,支起梯子,于屋中很高的梁上挂好。大人们当然是知道,孩子们贪吃起来,什么都不顾,还是得安全起见。不过呢,孩子们也是知道的,因为家中再怎么贫困,父母都会在锅里炒熟几斤花生,倒于坛坛罐罐中。有吃的,自然不会去找那些挂得很高、口感也略差的生花生了。
套种花生的地,都比较零碎。毕竟,比较好的地都会用来种棉花,一方面是产量好,其次是经济上收成大。算了一番经济账,种什么不种什么?哪些地种一些花生土豆、红薯黄豆,其实早就计划好了。麦子收割之后,花生就露出清翠的苗来。这花生,也算是杂粮,易打理。通常也不怕干旱,当然,我们家乡也很少有水灾。之后,一直到采收,除草三五遍,也就足够了。这花生苗啊,它也不长虫子,更不用打农药,虽产量不高,但投入也不多。保住收成,是常态了。
转眼到了国庆节前,要摘花生了。通常,会在一场雨后一两天去拔,这样可以一把扯起来。地若是太干,一半的花生,都会漏在土里,过于浪费了。如果再去挖,费时耗力。墒情重时,大部分的花生都会连根带起。这扯花生呢,也是有一些技巧的,必须均匀而持续用力。一想,这人啊,为人处世,不也是需要技巧的么?
从苗根上摘花生,基本上都是全家总动员。一家老小,找个小马扎,房前或屋后,摆个小竹筐,抱来一大捆花生,忙碌开了。摘花生比剥花生稍微轻松一点,但是半天下来,也会手指疼痛腰背酸。
有时,如果是雨水过于潮湿,地里的花生,也会有一部分提前发芽。所以,适时收摘,也是十分要紧的农活了。如果家中农事不多,赶牛犁地之后,也会有得闲的家人,拿个小筐子到地里去捡一些遗落的花生。这些花生,会被拿去晒干。
记得有一次,奶奶从箩筐中抓了好几大把花生放在盆子里,清水洗干净,放入锅中煮,很容易熟了。奶奶把它搬到桌上喊:三儿,快来吃。当时,从来没有人用这种方式煮花生吃,剥了几个放在嘴中,一顿猛嚼,清香油然而生。我认为花生煮比炒好吃,心里就觉得奶奶太了不起了,居然创造了一种新的烹制花生的方式。
花生在农村,其实一直充当着零食或是菜肴的重任。过年过节,宴请宾朋,桌子上都会摆上一盘带壳花生。平时,花生米炒香,装入瓶子中密封,吃早饭时倒出半碗,是佐粥的妙品。若收得多,还可以打油。当然,那就比较奢侈了。
多少年后,我也学会了用水煮的方式制作花生。无独有偶,我发现,不单是我喜欢吃煮花生。美食家蔡澜也曾有一篇文章专门写花生。真的是令人赞叹:在他的记忆中,花生有各式各样的烹制法。不论是蒸、是煮、是卤、是炒,任何一种方式,他都喜欢,是那种五体投地的喜欢,没有由来的喜欢,既朴素又热烈。感觉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我上初中,每周从家里带菜,为了防止发霉变质,基本上都是咸菜,这样才能确保吃上一周。若是母亲在地里干活,就是奶奶给我炒菜了。偶尔,会炒上一瓶花生米,那无疑是最好的菜了。自己吃的时候,也会给旁边眼馋的同学均出一丢丢。
还记得,奶奶牙一直很好,晚年甚至还可以吃炒蚕豆。她是在一个类似于今天这样夏日的傍晚去世的。遗憾的是,我从部队赶回去的时候,她只能喝点水了,什么都吃不了。在办丧事的时候,餐桌上,最先摆上桌的,就是一盘炒熟的带壳花生。宴席尽,客人散去,我和家人一起,把那些没吃完的花生,分别收集起来倒进一个塑料袋子里。而一晃,这也是十六年前的一幕了。
而今,我在这儿絮叨着花生,说的不也是人生么:那些努力奋斗的人生,如同花生,生长时不择土壤,成熟后深藏地下,低调朴实,内敛饱满,真的是花样的一生。
(作者地址:十堰市民政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