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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眼儿李

时间:2021-09-09 09:34    来源:十堰晚报  字体:  打印  播报

■ 王成伟

阅历世间繁华,策马山水万千,一些记忆随风,一些山水入梦,一些人长留心中……

八岁那年在蓼池小学读二年级,调来个新老师。他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李尚琪。可惜那会儿我们只认识第一个字,后两个字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教我们读,还是没记住。因为我们的注意力只在他那双大的像铜铃似的眼睛上。没几天,李老师已经被我们班调皮的小鬼取了外号并迅速传遍全校:牛眼儿李。

牛眼儿李对我特别好。一方面是因为我父亲和他同一个办公室共事,人情面子躲不开;一方面我成绩也确实还行,称得上是他的得意门生吧。他和我父亲谈得来,吃住又同在一个校园,两人关系打得火热。我父母有事离家几天,只剩我一个人时,都是托付他照顾我,带我到食堂吃饭,照顾我睡觉。

那所乡村学校的教师宿舍很简陋,是一幢装满了故事的灰色二层木楼。李老师的宿舍在一楼,他在三合板隔断的墙壁上贴满了报纸,像是给裸露的墙壁穿上了新衣裳。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摆放整齐干净,床单很平整,被褥能闻到阳光的气息。为了防止床单被访客坐上灰尘,床沿专门铺了一条条纹的彩虹色毛巾坐垫,极尽雅致。

可是,每次在他那里暂住,常常有一件无法自控的事让我极度尴尬:他实在无法预料他这位弟子哪天兴趣来了就会尿床。可是我的父母有时候实在又很需要他照顾我。就这样,他那个雅致的小房间隔一段时间就散发出我童子尿的悠长气味。

大约一年后,突然有一天,父亲告诉我,李老师调走了,马上就出发。那时候我有些痛恨,为什么大人们从来就不和小孩商量就决定了一切。我飞奔到操场那个路口时,远远看见李老师挑着一根扁担,一头是装满了被褥的蛇皮袋,一头是装满了开水瓶和洗脸盆的大网兜。山路上,他一边和送行的老师们挥别,一边缓缓前行,然后消失在大山的拐角处。

我在送行的人群后泪眼模糊。直到人群散尽,还在路口的那棵歪脖子白蜡树旁啜泣。之后几年,一个小男孩时常会爬上这棵年老的白蜡树,像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静静地看山边那条小路的拐角处稀稀拉拉的行人,听寂寥的风。这棵白蜡树快成了他的老朋友。

后来的语文课上,老师教我们写信,让每位同学给自己最喜欢的人写封信,我用尽了全部的词汇夹杂着拼音,歪歪扭扭地写满了一页纸,却无论如何找不到李老师的收件地址。问过父亲,他说打听不到。在那个没有电话的年代,和一个人分别,近似永别。在一个宛若隔绝与世的大山深处,尤其如此。

那棵年老的白蜡树,就真的成了我朋友。无论老师还是同学,没有人发现。少年的心伤,有时真的只能和树交流。四年后,我小学毕业,父亲的工作有了新变动,我们一家人离开蓼池。那天,舅舅开来他的渔船,载了我们全家人和满满一船生活用品,奔向一个陌生而神秘的新世界。

父亲被分到镇里最好的小学任教。在距离小学一公里的地方,就是我要就读的中学。父亲在小学里安顿好了家,就带我到了中学办入学手续。接待我们的班主任竟然是牛眼儿李。李老师以最惊喜的方式回到了我的世界。父亲居然没有提前告诉我一丝半点信息,或许他从没留意到李老师多年来对我如此重要。

他的大眼一点儿也没变小,瞪起来还是吓死人。声音还是那么洪亮,隔着一栋楼都能穿过来。只是多了一位太太一个婴儿,走路时步幅似乎也更大了,像是充满了更多的豪迈和幸福。

李老师成了我中学的班主任,他见到昔日的弟子又续前缘,也十分开心,听父亲介绍我毕业考了全镇第三名,更是欢喜得不行。

而对一个少年而言,第一次体验了人生的奇妙:突然遇到一个人,又莫名离开一个人,在各种失落和意外间兜兜转转地成长;谁会遇到谁,无法琢磨,从不预告。(郧阳籍作家,现居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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