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工好龙
春有头椿蒸蒸吃,夏有嫩叶烫烫吃,秋有嫩截儿焯焯吃,冬有椿酱蘸蘸吃。四季都有香椿吃,那的确是一种美味,也的确是一种口福。
我能在一年四季吃上香椿,这要感谢我的奶奶。她是一个小脚老太太,今年已经九十五岁了。可是,前几天她却安详地离开我们了。出于对她老人家的敬重,也考虑到她生前特别喜欢吃香椿,所以家人商量着要把门前六七十年树龄的大香椿树砍了做成寿棺,来装殓我的奶奶。
家里有不同意见,反对砍香椿树的亲人认为:一是奶奶生前没有说过要用它做寿棺;二是老人家一直很珍视这棵树,几十年来她都不让我们动大手脚砍或者折粗的树枝,只允许掐细枝末叶,任它自由繁衍,这样就可以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地打香椿头,从春天可以吃到秋天,因为总会有新鲜的嫩芽不断地萌发。
我也不赞同将这棵老椿树伐掉,觉得留着它也是一个念想。我想等来年清明的时候,可以将老椿树根边发出的小椿树苗移栽一棵到老太太坟前,陪伴着老人家。
从记事起,我就帮助奶奶掐香椿叶,制作香椿鸡蛋和蒜汁捞面。二月二龙抬头之后,我和奶奶就天天盼着香椿啥时长出,啥时透出一点点娇嫩的紫红色嫩芽。直到惊蛰和清明前后,就赶紧掰下第一茬香椿头,也叫打香椿头,轻轻地在开水里一烫,切成碎末和鸡蛋一块调匀,放少许盐、十三香,滴几滴小磨香油,撒上一点点香葱,蒸上一蒸就成了香椿鸡蛋羹。但一定要掌握好火候:早了香椿鸡蛋羹还未成型,晚了那就难吃了。制作香椿鸡蛋羹时,奶奶常提醒我:“娃,小火,记着用小火蒸,火大了,一会儿鸡蛋羹老了,就不好吃了。”
到端午节前后,还可以用香椿叶子洗脸,据说可以明目。奶奶会让我头一天晚上端盆井拔凉水,放在庭院里,日落之前要爬上树,摘树叶:有香椿叶、枣树叶、核桃树叶等,放到大木盆里用水泡着。待天不亮全家人都起来,用泡过的水来洗脸,小孩子还可以用这树叶水来洗澡,据说可以防病强身。
夏季到来了,香椿树叶生长非常旺盛,主干的香椿树头不能再打掉了,可以将其它枝上的香椿头掐掉,也可以将树根周边繁衍的小香椿树苗的头掐掉,这样就可以接连不断地吃香椿头了。
秋天只取香椿树枝最嫩的那几片叶子,用开水焯焯凉拌着吃,或者用蒜汁拌着吃,味道好极了。
在夏季到来之前或者秋末的时候,奶奶会提前让我们把鲜嫩的香椿树叶都撸下来,只保留主干树叶不动。用筐子装好洗净,在开水里焯了之后,放到阴凉处通风晾干水分。大概需要一周时间,配上姜、蒜、辣椒、韭菜等像腌菜一样把它们切碎,放在缸里腌。
冬天来了,农村的青菜奇缺,奶奶就把那宝贝端到桌上,每顿饭只拿出来一小碟,每次我们小心用筷子蘸一点,辣味十足,香气十足,特别开胃,特别下饭。奶奶让大家省着吃,希望这香椿酱能够接上开春那香椿树上的香椿芽。
当然,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后来我吃着香椿酱走出了黄土地,来到了钢筋混凝土建成的高楼大厦中,在城市就很难见到喷香的香椿树了,奶奶就会多做些香椿酱等着我回去拿。
香椿树,香椿香,香四季,还有酱,一会儿不吃想得慌。这是我奶奶自编的俗语。的确如此,我就是一个面条客,特别稀罕香椿叶做蒜汁的捞面条,我百吃不厌,还有那香椿炒鸡蛋,总是让人馋。
遗憾的是,老人已经过世了,只留得老家庭院里的一棵老香椿树静静地守候,堂屋挂着几十年的水墨画,两侧是一副对联:椿萱并茂阶前郁,兰桂齐芳堂上春。
清明节马上就要到了,我想香椿芽又可以吃了。但望着高大的香椿树,我心里充满了忧伤,往日情景不断浮现,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光: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赤着脚,抬着头,手拿一根头上绑有铁钩子的竹竿,轻轻地把香椿树枝弄弯,但要保证不能弄断枝条,仰着脸,仰着、再仰着,脸上汗涔涔的,却乐呵呵地帮助奶奶打香椿头、掐香椿叶,为了能够解馋,乐此不疲。
下一个画面是:一个少年在锅台前烧火,有个声音响起:“小点儿火,小点儿火。”想吃上香喷喷的香椿鸡蛋羹,那个馋嘴娃儿,他可要小点火,招呼着啊!
那香椿树呀,那香椿香哎,却让我泪流满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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