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梅
临近中秋，去看母亲，遍寻客厅卧室不见她。正准备出门去寻，听阳台上有动静，推开隔断客厅到阳台的纱门，竟吃了一惊：眼前花团锦簇，姹紫嫣红，一盆盆盛开的菊花堆满了阳台。我的脑海瞬间短路，呆愣半晌，轻声唤道：“爸？”
“丫头，赶紧来搭把手。”花盆后钻出一头银发的母亲，把我从疑惑中唤醒。父亲和我们已经天人永隔，不能相见。母亲递来丝线，原来她正忙着把花朵压弯的枝条固定在竹子上。观母亲神态，并没听到我刚才的呓语。父亲走后，母亲一夜白头，我们姐弟私下商量，不能让母亲独自待在家中，以免她睹物思人，悲伤过度。可是，母亲执意不肯，拗不过她，我们只好轮流陪伴。母亲屡屡驱赶，要我们各自回归正常的生活。
母亲边低头侍弄着花，边喜不自禁告诉我：前几天在花市看到一个新品种，往日你爸想自己嫁接出浅红的天鹅舞，一直没有成功。这不，买了两盆现成的，你看——开得真像在跳天鹅舞一样！
父亲退休后开始养花种草，最喜菊花，阳台上十有八九皆为菊，白菊、黄菊、墨菊、紫菊、天鹅菊不一而足。每到秋季，乃菊花盛开之际，家里阳台上五彩缤纷，千姿百态。天鹅菊盛开像翩翩起舞的少女，花瓣互相重叠，色彩由白色到浅红，再到金黄；墨菊花色独特，黑里透红，且明亮光泽；白菊最常见，花朵洁白无瑕，并可入药；紫菊最珍贵，品种稀少。
父亲早晚流连在花丛中，浇水施肥除草，那些花朵硕大欲压弯枝条的，被父亲用细线固定在竹子上。秋季气温逐渐下降，到了晚上，父亲一盆一盆把菊花端进客厅，清早太阳升起，再摆出去。到了寒冬，菊花更是久居客厅一隅，夜晚父亲把台灯移至花盆上方，彻夜为菊花加温。父亲养的菊花花期特别长，从秋季能开到来年，特别是春节，亲戚朋友来拜年之时，菊花成了家中一景。
这么多花盆堆在客厅，连脚都挪不开，母亲有些生气。父亲嘿嘿一笑，坐着看电视，脚又不需动。母亲嗔怪道，你的眼里除了菊花再无其他。原来母亲是怪父亲冷落了她。
后来，父亲就常请求母亲一起侍弄那些花，久而久之，母亲亦随着父亲喜爱上菊花。两人日日俯身菊前，窃窃私语，偶尔笑声朗朗。吾之姐弟时时以父母恩爱欣喜不已。只是好景不长，父亲病故，丢下孤单的母亲和那些菊花。
“妈，养这么多花多累呀，不如送给别人。”
“你知道你爸为什么喜欢菊花吗？”母亲没有接我的话，一片红晕飞上母亲布满皱纹的脸颊，她有些羞涩地闪躲着我的注视，望着面前一朵紫色的菊花，轻声说道：“那天，邻村的表姨领着我去逛庙会，路上，我采了一朵野菊花插在耳边。乡下开庙会，都会有剧团去演戏，看戏的人山人海，我前面一个当兵的，戴着一顶火车头帽子，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忍不住拨拉一下那人的帽子，那人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赶忙让开了。表姨悄悄问我，看上那个当兵的没有？我才知道，表姨带我逛庙会是假，相亲是真。”
母亲的手轻轻抚过一朵菊花：“后来，你爸告诉我，那个年代物质条件差，人人满脸菜黄，穿的衣服都是补丁，颜色灰土土的，只有耳边那朵菊花让我看起来与众不同。”
原来，在父亲心底，这些菊花令他想起初见母亲的模样。而今，母亲看着这些菊花，仿佛父亲并不曾离开，时时相伴身边。
（作者地址：郧阳区文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