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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荷

时间:2020-10-17 09:22    来源:十堰晚报  字体:  打印  播报

■杨府

作者简介:杨府,诗人、作家、学者。现为《反腐资讯》主编助理、《中国文化与产业》杂志总编。出版有诗集《家园》、《乡村谣——纸上的故乡》、散文集《瓠下集》、《村人村事》、长篇小说《婚内婚外》、《尘颜》;历史长卷《落架的凤凰》、《帝国崛起》、《皇后隐历史》、《文人的B面》、《中华血脉》以及学术专著《老字号与传统文化》、《艺苑撷英》等。另著有长篇小说《咒语》、《我检讨》、《阙簃斋摭录初集》以及电视连续剧剧本、电影剧本等。其著作曾参加德国第六十一届书展和入选陕西省精品图书出版基金。

朋友送我一幅国画。画面上有数茎零落凋敝的残荷,原本肥厚碧青的荷叶耷拉下脑袋。秋阳如炙,烤得卷了边,背面也幻作灰碧色,似乎罩了层雾。荷梗又正吃力地想把它举过头顶,而它干瘪枯黄,在塘中零乱倒伏。时光的肃杀已使美好的东西青春不再,我感到岁月的无情,似乎有萧瑟秋风正从画面上吹过,带给人幽怨、荒凉、孤寂之感。朋友事业有成,新近又有画册问世。初看,画意未免颓废。我有些不解。

我把画挂在墙上,仔细端详,啊,我明白了朋友画的寓意了。原来,他又在一朵小小的莲蓬上十分精细地刻画了一只极可爱的翠鸟。羽毛墨绿相间,黒的象紫檀木,绿的象祖母绿,头上的毛色又是一带林海绿浪的居处,长长的赤色的喙正扭向残荷一面,似是要给这枯萎的荷塘增添些生气,又像是警惕地注视着来自人类背后的袭击。残荷,翠鸟,这组合就有了意义,我思索着。

在北方的乡下,荷塘就是这样。秋天来了,塘里已不再蓄水,一任季节风把塘水吹干,单等年前把藕挖出,去市场卖个好价;一任青苍的荷叶一片一片枯萎,或被村妇们掐去,给收秋的男人蒸一锅荷叶馒头。男人们一厢咂着嘴,一厢闻着荷叶的清香,心里直夸自己的女人能干。

夏天叫得最卖力的青蛙已不知去向,荷叶荷塘零乱婆娑。赶着牛儿拉粪的农人对这情景视而不见,但如果谁家的猪拱了荷塘,农人才会扯着响鞭,高声叫骂着跑过去。午后是没有风的,事情过后不久,便有一只翠鸟落在荷梗上,把荷梗压得左右摇摆,它却高高地站稳,看着这秋天的农舍和劳作的人们。从仿佛还在微微颤抖的荷梗上看到,这鸟似乎是刚刚停歇。或许是在农田里吃足了虫儿,或许是去寻找越冬的新家园,飞到这临村的荷塘残枝上歇脚呢。这自然之精灵的造型,这残阳照耀下恬静的村庄,还有微风中萧散的荷塘,若是音乐,则是天籁,是绝唱;若是诗,则是绝句,是妙手偶得;若是画,则是十二分的写意。而这一切,恰恰被我敏感的朋友捕捉到了,又瞬间定格了,成为画的主题,从而走向永恒。

鸟儿是幸运的,它在合适的时间占据了合适的位置,归巢途中的小憩就有了诗意;朋友是幸运的,他捕捉到了自然中最和谐的音符,表达出了他蕴藉倜傥的心肠;我也是幸运的,他把这美好的发现送给了我,让我世俗的心再一次受到荡涤。

是啊,朋友画的旨意,于破败中见着了希望。他以简约疏散之笔,寄托了一种精神,他把画题为《秋趣》,这是他的发现。我想艺术家的责任,并不在于他创造了什么,而是发现了什么。他于司空见惯的悲秋情怀之中,发现了美,并把它展现出来,给人以瞬间的感动或向上的希望,他的艺术责任完成了,他的艺术良心得到了提升,这就够了。

我把画装裱挂在书房的墙上,读书之余,抬头望到,心中悠然而生旷远之意,且有古贤哲之逸趣。南朝宋画家宗炳说:“闲居理气,拂觞鸣琴。披图幽对,坐究四荒。不违天励之聚,独应无人之野。圣贤映于绝代,万趣融其神思。余复何为哉?畅神而已。”与我心有戚戚焉。想人生在世,能闲居读书,为趣为雅,不做行役,也算得畅神之事。神之所畅,岂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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