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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小往事

时间:2020-12-19 08:26    来源:十堰晚报  字体:  打印  播报

兰善清

光着屁股一起玩,又一起上的学。

那时候我们都只有小名,没有大名。第一天,老师为每个学生命名,到我们俩面前,我们都为一个“国”字争抢,都觉得大名里有“国”好雄气,将来一定能成为国家的人。争得面红耳赤,都哭了。老师比较了一下我俩各自的辈分后再连上“国”,觉得我的名字用“国”不太顺口,让我把这“国”让出来给国子。没办法,新学期第一天,得听话,我让,不与国子争了。国子,国子,人家的小名里就有“国”,这大名理应也有“国”呀。可是,这“国”曾有我一份追求,也有我一份难忘,我早早晚晚遇见他就叫他国子,不叫全名,叫全名不就是也叫了我自己么?我们发小,就这样比其他一块长大的多了一份有趣掌故。

国子一张典型“国”字脸,不亏那名字。他学啥像啥,做啥像啥。他学一个走路腿一拐一颠人的样子,都笑得岔气。多年后,我看赵本山的《卖拐》,油然想到老赵那个表演专利应该属于国子。

读五年级,我们离开住地,沿着一条曲曲弯弯的沟走大约七里路。同行不止我俩,还有富子、清明子、冬青子、胜学子……半路上还有另条沟来的别村学生,沟口五条叉沟的学生会集,一里路那么长。新同学再多,我与国子总走得近。我们同桌。中午在学校自己做顿饭,我们俩锅支在一起,饭先后熟,同时吃。

家庭条件不好,他家就他娘和尚未成年的姐挣工分,分的粮不充裕。每次他都带着自己拾的一小捆柴,一个木碗装一小把玉米粉,也不过二三两,一个碰掉了搪瓷的缸子装着他妈给他准备的腌菜。菜总是臭烘烘的,爬出蛆。读书快乐,生活不计较。上课并不紧张,作业不多,书本薄,当堂课当堂就完事。早上急匆匆,揣摩着时辰,不是奔就是跳着跑。晚归,尽管秋冬日短,山路老早就黑影笼罩,但你追我赶,大家开心。

缓缓慢坡路,大孩腿长在前面快跑,大声吆喝:“狼巴子来了,快跑!”不管真假,气氛骤然一紧,小孩就气喘吁吁,没命往前赶,急得不是绊掉草鞋,就是被石头撞到了膝盖。更暗了,左边那面森林弥漫的高山,猫头鹰高声低声怪叫,阴森森的气氛在脊背,背后发麻,汗毛直立。

爬坡,大孩在前小孩在后,一步紧一步。国子开始恶作剧。本来走在后面,却悄然抵近最前面喊“狼来了”的清明子身后,紧盯着清明子爬坡撅起的屁股撒尿,一泡尿分三次四次,浇湿了清明子裤子屁股及腿弯,然后立马退到最后面,放声大笑。这个恶作剧,清明子后面的孩子都保密不吭声,直到国子放出笑声,其他一同哄笑,清明子仍蒙在鼓里。又过一会儿,不经意摸了一把屁股才发现。谁干的?不是国子又能是谁?找国子算账,国子早已抢到他前面,跑到沟那边,离家门不远了。

五年级后,我们到更远的西流河读初中。住读,一周回家一次。我与国子还是彼此相近,不仅同桌,不仅小锅灶支在一起,还同了铺。同一个铺可以有盖有铺,冬天不这样凑合,有盖没铺,冷,受不了。我们相约,这个星期他被子铺下面盖我的被子,下星期我被子铺下面盖他的。铺下面显然吃亏受损,一直铺下面,棉絮压得硬邦邦的,不暖和,更何况我们还处在尿床期,保不齐哪晚睡过头了,一泡尿浇个透彻,画几幅“地图”,那被子就不成样子了。所以,换着铺换着盖,吃亏均等,便宜也均等。

教育回潮,老师全力教,我们全力学。晚熄灯前,自己带油灯,一人一盏,墨水瓶做的。一夜一灯油,鼻孔抠出来的都是油烟。老师说毕业时可能闭卷考,升高中按成绩。我们学得就更起劲,晚上糟践被子的时间很短很短。一起回家的路上,国子不无忧虑,对我说:“将来如果你升高中,我升不上,咋活人啊?”小小的我们已有了前途的忧患。我安慰他:“不会的,我们会一块升的!”

短暂的教育回潮又退潮,回到开门办学路子上,不考试,推荐升学。国子被挡到校园门外。我是老师们心目中的学习种子,被推荐。读书路正如国子担忧那样,我向前他回头,没再重合。尚在少年,他一夜间跌入了沧桑,开心的时光远去,他躲在屋里哭了多少日子,我都不敢问。

高中毕业后没有直接考大学或推荐升学,我很快又回老家,与国子一起成了父辈一样的农民,一起下地,一起干活,过一样日子,有说有笑。那时他学习唢呐,我学习二胡,夜晚很无聊,我们那条沟可以听到这两个青年青春的喧嚣。这旋律很自我,没哪个同龄人凑近。

后来我们都被招到大队宣传队,冬季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十多个青春男女一块排戏,可以不劳动,照拿工分,快活得神仙似的。

我们距离再一次被拉开,因为我被大队书记点名当了民办教师,成了所谓的脑力劳动者。这对国子的触及是沉重的,意味着我从田埂泥地里离开了,把他扔到了那里,与他彻底构成了天壤。他再一次哭得伤心,昏天黑地。

时间是安慰剂,国子很久才被慢慢安慰,他把心情转向孝敬母亲。姐姐出嫁后他要承担起赡养母亲使命,又迎娶了心爱的媳妇,添子,一份阳光,一地金色。

一年后,我赶上高考改革第一班车,国子也拥有参考机会,第一年没当回事,第二年背着被窝卷去备考,考题已不再容易。离开故乡那年,我没敢给他打招呼,听说他没像前几次那样伤感,他安身立命,学会了抽旱烟,在庄稼地一熬一整天不出来。

(作者简介:兰善清,中国作协会员,出版散文集《笔照心海》、《我写故我在》、《万古一地·郧阳》,报告文学集《浴水重生》、《创业之路》、《郧阳雄风起长岭》。曾在《中国作家》、《人民日报》等报刊发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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