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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火情

时间:2021-01-05 09:04    来源:十堰日报  字体:  打印  播报

■肖江

车城北风呼啸,万物萧条蜇伏。大雪过后,屋外的气温一日冷过一日,而屋内现代化的取暖设备让我感觉不到一丝冬天的严寒。

我站在窗前,听见屋外电线被风所激“呜呜”的声音,心中一阵悸动。这声音有太强的穿透力,它径直穿过幽暗的岁月、穿过折叠的空间,来到记忆最深处。记忆里的某些东西,逐渐变得清晰……

我的故乡在鄂西北汉水岸边。由于这里山小林稀,缺少柴禾,因而我年少记忆中的冬日是干冷而难熬的。

当凛冽的北风还未吹透这片大地,山上枯黄的草木早已被乡亲们收拾进了自家柴房。那为数不多而深埋地下的树疙瘩,成了乡亲们烤火取暖的最佳材料。父亲体弱多病,母亲有干不完的农活,那些树疙瘩自是与我家无缘。在冬天闲暇晴好的日子,一边放牛一边拾柴成了我的主要任务。松林中的松果、瘦小的树木,成了我拾取的首要目标。再不济时,那薄薄的一层松针,我也要用竹篮带回家去,用以引火也是极好的。

那时候,故乡的绝大部分人家没有专业的烤火炉具。于是,各家就在家中屋角的空地上挖上一个坑,四周垒上石块或是土坯,就成了简陋的火炉。北风吹了一夜,鹅毛般的大雪把汉水两岸装扮成了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这时人们才把地炉膛清理出来,准备燃起一炉熊熊大火,用以驱赶无边的冷寂。

屋外的北风“呜呜”作响,我们在屋内生火取暖。初燃的炉膛还不太暖和,从门角、墙缝乘机挤入的冷风把人的后背吹得透凉,还把烟雾吹得满屋都是。我们被薰得双眼流泪、呛得咳成一片。奶奶手拿火钳或是烧火棍,别开脸,对着那些疙瘩柴一顿猛戳,我们则拿起吹火筒对着忽明忽暗的火堆一阵猛吹。霎时熊熊的火苗窜了起来,火红的光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炉膛热了、柴禾干了,烟雾缭绕的情况才有些好转,炉火的温度这时才得以显现。

我上学那会儿,即使雪下得没至膝盖,也没有放假停课一说,我们每日仍要风雪无阻地去学校上课。因此,每个同学在寒冬时节,没有一个身上没生冻疮的。后来,不知谁发明了一种用小油漆桶改造的简易小火炉,被同学们广而效之。

在茫茫的雪地上,一群小不点儿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我们单臂抡起小火炉,舞得溜圆,忽明忽暗的炭火霎时红火起来。这是属于那个时代的特别景观。上课时,那一炉炉小炭火温暖了一双双少年的手。往往不到两节课的时间,我们这些住在河边的同学的小火炉已快燃尽,而那些从大山里来的同学的小火炉,依然燃烧得很旺。这时,他们难得的趾高气昂起来:“哈哈,这次再也不说我们山里不好了吧!看看我们山里的银炭,又耐烧,火劲又大。看看你们河边的炭,不顶用……”我们这群河边的小子难得的不和他们争吵,涎着脸挤到他们的小火炉边取暖。我们经常在放学趁人走完后,悄悄地把他们带来学校的银炭偷走。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在那寒冬飘雪的傍晚,火炉不仅为我们驱除了寒冷,还带来了黄酒之香、饭菜之香。从学校赶回家中,抖落一身的雪花,母亲赶紧让我们坐在火炉边取暖,然后递上一个烤热的蜜橘或是一个烤红薯,那香甜的滋味我至今难忘。那早已冻得麻木的双脚双手,在炭火和食物的温暖下开始有了温度。但回暖后不久,一阵钻心的痒让人难受,而后是钻心的痛。回想起那些冻疮,我至今心有余悸。

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舀来一搪瓷缸黄酒煨在炭火边。那吊在火炉正上方的瓦罐,此时也“扑嘟、扑嘟”地发出声响,散发出扑鼻的香气。那些年月的寒冬,母亲最爱在烤火时煨上一罐萝卜粥,以便我们回家后不久就可以吃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当黄酒的香气飘满屋子时,母亲就会打开瓦罐的盖子,放入一小勺白花花的猪油在粥里。油脂的香气混合着萝卜粥的清香,让我们食欲大开。父亲就着火烧的花生,呡上一小口黄酒,那种享受与陶醉的表情,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中。

晚饭后,我在炉火旁就着微弱的煤油灯光做起了作业。母亲收拾完碗筷后,陪我坐在火炉旁,边取暖边纳鞋底。母亲用细细密密的针脚,纳出了一家人期盼的新鞋。炉火旁,母亲纳的千层底让我们全家人步履轻盈,丈量着脚下的大地,度过一年又一年时光。

“三十的火哟,十五的灯”,这是故乡的俗语。在我的家乡,除夕夜的炉火最是隆重。一炉熊熊的大火,预示着来年的生活红红火火。所以,为了那美好的年景,各家各户都会把储备了良久的大树疙瘩放在除夕的年夜里点燃。走家串户之余,你会发现那一炉火承载了乡亲们的全部寄托!

那时的除夕夜没有电视可看,更没有精彩的晚会给人们以欢笑,有的只是一群人围在炉火前听老人“拍古今儿”;一帮能敲会唱的人在炉火前演绎“郧阳花鼓戏”;一群乡邻们在哟五喝六地“团窟眼钱儿”……这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炉火进行着。

后来,我们远离故土,科技也不断进步,火炉便也慢慢地消失。再也不见漏风的房屋,再也没有烟雾缭绕的火炉。在干净温暖的楼房里生活,总觉得多了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古怪,少了一丝生命之火的灵动。

那小小的火炉在无尽的严冬、在那贫寒的年代,给了我们许多温暖与希望。故去的祖辈和父辈,炉火煨出的袅袅黄酒香,还有那烤红薯、烧花生的美味,时时在梦中浮现,让我至今难忘。

时过境迁,人已中年的我有些多愁善感。故乡的人、草木,缠绕成无法释怀的情结,在内心深处与日俱增。在这个北风呼啸的冬天,我朝着故乡的方向凝望着,一丝淡淡的惆怅在心底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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