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梓
前年，外婆在搬新家时，躺在老屋角落里的好多老旧物件都被扔掉了，惟独留下了那些坛坛罐罐。这些散发着醇厚酒香的老物什，张着幽深大口，仿佛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外公外婆用这些坛坛罐罐共同酝酿了几十年如痴如醉的日子。
外公好酒，一顿不喝感觉浑身不舒服。早餐，外公也要喝一点小酒，不求醉，但求舒服。不要热菜，一盘麻豆足矣。
好酒的外公，自然好客。外公时常拉着熟人去他家喝酒，于是，外公家的酒是常喝常有，酒香在屋里氤氲，在屋外游弋，在村子里流传。
外公好客是出了名的。在他眼里，只要是从他家门前经过的，不论贫富贵贱都是客。自我记事起，外公家几乎天天都有客人，酒香不断，热闹非凡。若是到了饭点还不见人回去，只要客人的家人打个电话一问，准是被外公拉去喝酒吃饭了，就不再担心了。这渐渐成为村民的共识。后来，人们干脆不打电话询问了。
患有老寒腿的外公常坐在稻场边的石桌旁吃饭，或望着河对岸，抽他的旱烟袋锅，琢磨事儿。村村通公路从他家菜园坎下经过，公路上来来往往的熟人，都逃不过外公的眼睛。每遇熟人，外公就边喊边到公路上拉他们到家里坐坐。
若是不喝酒就喝点茶，抽支烟，坐着聊聊庄稼收成、市场行情。若是喝酒，外公就简单弄几个下酒菜，边喝边聊。有时到了饭点，外公就一瘸一拐地，边喊边到公路上拉客人到家里吃饭。
饭桌上，招呼吃菜声、碰杯声、添饭声，好不热闹。客人往往是吃了一碗又一碗，喝了一杯又一杯。喝醉了，外婆收拾好床铺，索性就让客人在这里休息。
在外公的熏陶下，他们一大家子都喜欢喝酒。为了满足家里喝酒之需，外公家每年要用一小半的水田来种植糯米，堂屋的梁上挂满酿酒用的大曲。早年，村子里也有用玉米、高粱酿制的小窖白酒，可用糯米酿黄酒更方便，喝着更舒服，也不花什么钱。外婆酿的黄酒色泽橙黄，酒香醇厚，深受当地人的喜欢。外公就用黄酒中的清酒招待客人，浊酒留着自家人喝。
好酒配好菜，喝的才起劲。外公讲究下酒菜，家里的下酒菜样数多，脆生、够味，非常开胃，能让客人多喝二两酒。外婆喜欢就地取材，将杏仁、花椒、黄豆、蒜薹、蒜瓣、葱瓣、地藕泡制成下酒菜，又酸又麻，又脆又有味。还有一种类似土豆的东西，也可以腌制成下酒菜，吃起来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十分可口。有了这些下酒菜，外公招待客人喝酒就更得劲儿了。那些半上午、半下午来的客人，不方便炒菜，干喝也不好，这些下酒菜让他们边吃边喝边聊，酣畅淋漓。
前些年，即使外公外婆垂垂老矣，种不了庄稼，也改不了好酒的习性。家里没黄酒喝了，就去买散装的白酒招待客人。虽说喝不动了，但也要招呼过路人到家里坐坐，少喝一点。逢年过节，晚辈去看望外公，礼品中总少不了酒。
2018年，外公去世了，依然健在的老朋友每次经过他家门前，注视着外婆家的稻场，眼里泛着泪花，充满敬意和怀念。
前不久，为外公上坟，总忘不了给他老人家带一瓶酒。我拿两个酒杯，外公一杯，我一杯。我端起一杯一饮而尽，将他的那杯酒洒在他的坟前。啥也不说了，千言万语都在这酒里了。
（作者地址：郧阳区城关镇金沙路18号郧阳区财政局办公室）
